“西安?!”“我应该在西安”“你老实点!”“老实着呀。”“那怎么是应该?”“真的是应该,同志,因为……”。

警察所代表的现实秩序清晰而准确,刘高兴的身份证上住址是清风镇所以他只能是清风镇的人,但高兴却说“我应该在西安”,即使他的同伴用生命证明了他们难以留在城市,此时他仍然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该是西安人。

刘高兴比其他农民工甚至很多西安市民有更多的生存智慧。比如:从刘高兴的口中常常说出富有思想性的总结,当他被人轻视的时候,刘高兴并不只是不满,他对于当前的情况有自己的反思“遇人轻我,必定是我没有可重之处么”;

除了有反思的能力外,刘高兴总能在逆境中帮助自己和五富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

当五富被人骂他傻的时候,刘高兴跟他说“谁骂你谁才傻!咱比他们少智慧吗,咱只是比他们少经见!”,刘高兴还说“大树长它的大树,小草长它的小草,小草不自卑”,刘高兴的话既帮五富发泄了气愤,又点出了他们并不比城里人缺少智慧的事实,还以最后的比喻帮助五富增强自信;

除此之外,刘高兴确实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很多事帮助很多人,他能一进城就给自己和五富谋到工作和住处、能帮五富赶走干活“越界”的人,能帮打工女翠花从无良男子手中要回身份证。

但这智慧背后也透露着悲哀,就像刘高兴自己想到的“那么多人都在认为我不该是拾破烂的,可我偏偏就是拾破烂的!”“鞋夹不夹脚只有我知道”。

刘高兴已经在尽量帮自己和身边的人少受些欺负,然而在整个社会的结构中他仍然处在底层,仍然有很多苦和痛他们无法避免。刘高兴拥有智慧的特性带来了其他两个特点:

一个是刘高兴容易为自己的智慧而沾沾自喜,另一个是刘高兴会因为自己更有智谋而认为应该凌驾于“剩楼”里其他人之上。

刘高兴随时在心里称赞自己,这其实是因为像刘高兴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里不被看重,偏偏他本身并不差,并且内心还比较敏感,因此不自觉地以自我夸耀来让自己感受到更多的尊严。

比如说,刘高兴在拉车子的时候拉得不紧不慢,此时他自己感受到的是“不紧不慢,蛮有节奏。有节奏了,拉着架子车就不累,而且能欣赏街巷两旁商店门头”,表现出他不止要拉车,还要欣赏风景,颇有一些悠闲和气派的感觉。

刘高兴知道自己有很多过人之处便难免傲慢起来。比如五富认识黄八之后经常给黄八吹嘘刘高兴如何厉害,刘高兴听到了五富的吹嘘也故意不做声,因为他觉得“一个群体需要一个群体的权威,我觉得五富和黄八应该有梳理领袖的意识”,刘高兴已经把自己放在里领袖的位子上。

刘高兴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比如“我能在漏痕的墙上看出许多人和鱼虫花草的图案,我也能识别一棵树上的枝条谁个跟谁个亲昵,谁个和谁个矛盾”,还比如刘高兴擅长吹箫,并且乐声感染,这也是他内心情感的表达。

当他和五富没逛成大唐芙蓉园,五富把门票钱再次给他的时候,他就想“这张钱使我和五富有了一个芙蓉园的故事?而这张纸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又曾经发生过多少故事啊!世上所有精彩的故事都在钱里藏着”,虽然高兴自己的生活贫瘠,但他确实做到了他自己所说的“心有乌鸦在叫也要有小鸟在唱”,他的思想可以脱离贫瘠的眼前世界,飞到很远的地方。

刘高兴很有上进心,他总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来西安就是带着希望来的,他想要留在这里,并且他为了自己的希望一直在努力。刘高兴就曾鼓励五富说“环境越逼仄你越要想象,想象就如鸟儿有了翅膀一样能让你飞起来”,这力表现出极其顽强的斗志和要与命运斗争的精神。

高兴把自己住的楼叫剩楼,“叫剩楼是因为这座楼是没有盖完而剩下的楼,这样五富能理解,其实在我心中,我把剩字念成谐音的圣,延安是革命圣地,我们保不准将来事干大了,这楼将也是我们的圣地”。

这是一番很有骨气的话,肯定了人人都该平等,没有生来的贵贱,那自然刘高兴也有发达的机会,如果刘高兴发达了这里自然就是他们的圣地。表现出高兴对未来的希望和内心的自信。

只可惜这份自信在现实面前显得极其弱小。刘高兴的自尊心总是处于失衡状态,不是自尊过强就是过弱。

在有些情况下刘高兴表现出过强的自尊心,比如当乞丐石热闹问他要钱的时候他告诉乞丐他没钱,是拾破烂的,于是乞丐给了他一元钱,此时刘高兴觉得“侮辱,这简直是侮辱!在乞丐的眼里,拾破烂的竟然比乞丐更穷?!”,刘高兴平日里轻易不生气,此时却非常愤怒,因为他看到乞丐认为捡破烂的比乞丐更穷。

此时刘高兴的心态可以从两个层次来解读,一层是刘高兴认为被乞丐当成穷人是极大的侮辱,由此深入可以发现刘高兴固然想挤进西安,但在他眼中人也有穷富的差别,人的职业也有高贵和卑贱的差别,并且他同样不允许被人打破这些界限。

在某些情况下刘高兴又会表现出自尊过低的特点,而他在自尊过低时候的表现又时常伴随着具备生活智慧、相信神秘力量等特点。

高兴相信一些神秘力量,这在文字叙述上看似自信,但究其根本这正是他上无力面对世界的表现。比如,一个明显的事件是他到了西安之后给自己改名字,把刘哈娃改成了刘高兴。

他给五富解释他的名字说“我要高兴,我就是刘高兴,越叫我高兴我就越能高兴”,“自从改了名,高兴的事也真的很多。开头的几天,我们每天拾破烂能收入十五元,至后就可以升到十七十八元,我竟然连续着突破了二十元。

这让池头村那条巷道的同行都不肯相信。”显然刘高兴的收入和改名字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但如果高兴将自己收入的提升归因于自己改名字的举动,更像是靠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正因为刘高兴感觉到对很多事他都无法改变,才会以这种方式来增加自己对生活的掌控感。小说中像刘高兴一样的农民工们在这一点上同刘高兴一样,都就是无法通过个人的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

刘高兴的身上还有阿Q的影子,比如:常常使用精神胜利法,刘高兴就这样想“我肠胃而不好,又失眠得厉害,但我并没有病倒,是我时不时就感谢身体的各个器官的原因。”

他的感谢和身体好坏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作为底层人,可以说日常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生病,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积蓄,面对疾病没有抵御这一风险的能力。因此,刘高兴用这样的精神胜利法来应对他们最该担心的事。

刘高兴向往和城市有关的生活习惯和审美趣味。

比如,刘高兴看瘦猴有个小酒壶总是喝点酒很气派,因此自己常带着豆腐乳,没事了就用牙签蘸着品一点,当五富说这个不顶饥也不顶渴的时候,高兴就想“人总是有个精神满足的,品尝豆腐乳和听音乐一样呀……可怜的五富他不懂音乐”高兴尝豆腐乳的习惯确实有味觉满足的成分在。

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他想要养成城里人般的“贵族做派”的一种体现,甚至带着显摆、卖弄的意味在里头“我品尝豆腐乳的时候,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把这件事抬高到精神满足的高度。

刘高兴自觉地排斥和农村有关的生活喜欢和审美趣味。当韩大宝说刘高兴和五富要好是为了五富的年轻老婆,刘高兴感觉受到侮辱,但不是因为质疑他的道德水准,而是刘高兴觉得“:

“我看得上她吗?韦达就曾经惊奇我的审美,说农民都是原始爱情观,就是喜欢女人,能生孩子。好么,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我压根儿不是农民么!”。

刘高兴在文化上对城市的靠拢和对农村的远离是一体的,都是他渴望脱离农村成为城市一员的体现。

刘高兴心思多思想负担也就重,在宾馆大厅留下脚印子,回到家都在担心自己的脚印子被擦掉没有,甚至这脚印子还经常在梦里出现。与电影不同的还有一点,小说中部分人物表露出了个人的变化。

比如说,小说中有一段高兴的独白是“我在清风镇的时候,烟瘾没现在大,到西安后越来越能吸了,常常一连吸过三颗才满足”,吸烟常常被人用来缓解疲劳、焦虑、苦闷等负面情绪的,小说中的高兴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这从侧面体现出刘高兴离开清风镇到了西安后烦闷增多了。

而在电影中没有表现刘高兴前后的变化。刘高兴他们身上也体现了农民离开土地的痛苦,当他们发现到了割麦天的时候,能做的就是一遍遍算割麦的收成和来回的路费,怎么算都是不划算的,强烈的思乡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

最后刘高兴提议带五富去郊外看麦田,在电影《高兴》中的刘高兴保留了小说《高兴》身上的正面特点以及特点中的正面部分,而删去了刘高兴身上的负面特点。

因此,电影中的刘高兴具备一定的生活智慧和技巧,热心帮助朋友,有上进心自尊自信,勇于追求梦想,并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

小说中刘高兴对五富的感情更加复杂,包含着友爱、看不起、同情、可怜等多种情感,并不只是单纯的帮助和照顾。

从这段心理描写中可以看出,刘高兴在觉得五富没出息后又想到了五富的无能,并由此想到了自己有本事有同情心。

但在电影中没有表现这一段刘高兴的心理活动,就只剩下了后面刘高兴一次次让五富看着自己,而五富却一次次扭头往别处,并对这一部分做了搞笑化的处理。

当五富穿了双皮鞋一瘸一拐地来,高兴问后五富说有个老太太送了他一双皮鞋,五富穿着极不合脚挤得脚肿,这时候高兴说“你穿什么皮鞋呀,你是穿皮鞋的人吗?土狗就是土狗,狼狗就是狼狗,你穿上别人还以为你是偷的”,之后高兴便自己穿了这双皮鞋。

高兴的这番话是将五富和他自己划定成了两种不同的人,五富是“土狗”而他是“狼狗”,并说五富不是穿皮鞋的人,这严重贬低了自己的伙伴。在电影中也有这一情节,但又对此做了细微但巧妙地改动。

首先,这双鞋不再是老太太送给五富的,而是五富捡的;

其次,这双鞋高兴并不是白白要来,而是请五富吃了羊肉泡馍换来;

最后,高兴对五富说的话更简短温和。

在电影中高兴对五富更尊重,两人的关系更加平等、友爱。高兴可怜的一点是,当他嘲讽别人的时候却未发现自己也可怜,甚至更可怜。

比如,高兴给五富帮忙跟门卫说好可以去家属院里收破烂后,五富的收入渐渐超过高兴,有天晚上就用牛皮纸叠了钱包,此时高兴的心理活动是“我知道去他一直眼红我的那个真皮钱夹,他叠钱包是要给我看的,我的真皮钱夹是我当年卖血后买的,可五富的牛皮纸钱包能和真皮钱夹是一个档次吗?”。

刘高兴有许许多多的优点,但也有从他的身份带出来的缺点,他是个有能力且极度渴望成为城里人的农民,他比其他人更在意收入和人的高低档次,因而才会对自己的伙伴五富也生出嫉妒之心。

他对五富的嘲弄虽然使他在自己心里赢过了五富,但靠卖血换来的钱夹来攀比,更体现出处境的悲惨。

石热闹就像另一个刘高兴,只不过各方面都比刘高兴差一点。当刘高兴和五富第二次碰见石热闹的时候,刘高兴的想法是“我差不多有过三次在梦里见到过石热闹”,在之前碰到要卖废纸的女人却被冷漠对待的时候刘高兴也很想念石热闹。

但他想石热闹到底想的是石热闹的什么呢?这可以从他见到石热闹后的行为看出来。刘高兴第一次见到石热闹的时候有一番斗智斗勇,然后刘高兴胜了。

第二次见到石热闹,高兴先是戏谑了他一番,然后石热闹拿了刘高兴一个馍吃,当石热闹给刘高兴嘿嘿笑的时候,对刘高兴而言“我浑身的细胞在他的笑声中活跃了起来”,再之后刘高兴夺过石热闹的笛子吹起《二泉映月》,此时“石热闹惊讶得眼都直了,张着嘴”高兴的心理活动是“想不到吧,你这个乞丐”,然后石热闹首先鼓掌,其他人也一起鼓掌。

可见刘高兴对石热闹的热情不仅因为石热闹有趣,还因为石热闹的才智低他一等,他在石热闹面前像在“剩楼”其他人面前一样有优越感。

刘高兴他比西安人还要西安人,这表现在,他不止想要在西安这座城里谋到更多的收入,还总想着为西安做点贡献。刘高兴为救一个小孩被车载在车前盖上开了八里地。救人的原因刘高兴藏在心里“我来西安,原本也是西安人,就应该为西安做我该做的事呀”。

在上一次刘高兴教育五富的时候,跟五富说我们要表现好,让西安接纳我们。因此,刘高兴这样为西安奉献的背后可以说是在讨好西安,希望能靠多做好事来让西安接纳他们,能留下来。

刘高兴想要当西安人的执念如此之重,刘高兴对五富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五富你记住,我不埋在清风镇的黄土坡上,应该让我去城里的火葬场火化。我活着是西安的人,死了是西安的鬼”。

电影中有一处是刘高兴在捡垃圾的路上,有个女人喊他“破烂,破烂”,刘高兴便不愿意前去收她家的破烂,还说了一句“拾破烂的怎么就成了破烂”,并且回头回了那女的一句“肥婆”,然后开心地骑车走了。

在这里,刘高兴在意别人喊他“破烂”这是自尊的表现,哪怕有钱可赚但也还是回头走了,这是有骨气的表现,最后回头喊了句“肥婆”并且猫着腰飞快地骑走,这一形象又有些顽皮,显出了刘高兴的孩子气。

因此,电影中的这一幕表现了刘高兴诸多可爱的品质。但小说中,在这一场景处虽然有相似的台词和相似的场景,但表现出来的刘高兴是很不一样的,小说中这个女的在用“破烂”喊刘高兴后刘高兴是过来给称了破烂的。

但因为刘高兴给的钱比别人的少,这个女的跟他把价钱算的清清楚楚,因此刘高兴在心里头嫌她抠门,这时候刘高兴才在心里说“不收了,拾破烂的怎么就成了破烂”,这更多是在发泄自己给出的价钱低导致没做成生意的不满,而不仅仅是自尊自爱。

在电影改编中剔除了刘高兴身上的戾气,是刘高兴的形象更加单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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